泰戈爾給父親的信
童年時候的印度詩人泰戈爾對父親的印象是陌生的。父親長年在外旅行,即便偶爾回家,泰戈爾能在父親的周圍走動,能夠和他的僕人們在一起便十分滿足。直到一回,英國政府以「俄國即將侵略」作為恐嚇人們的話題,泰戈爾的母親得不到旁人安慰便尋求他的協助,要求泰戈爾寫信給父親。以當時泰戈爾的年紀來說他不會寫信,於是尋求一位名叫瑪哈南達的長者協助:關於信件的開頭和結尾,稱呼和規格。 泰戈爾的父親之後回信。他要泰戈爾不要害怕,如果俄羅斯人來了,他會親自把他們趕走。成長後的泰戈爾透過文字回憶了那封信,他說那一封信裡父親自信的保證並沒有解除母親的憂慮,卻把我從對父親的陌生中解放出來了。從那個時候起,泰戈爾說他要每天給父親寫一封信… … 給父親寫信這件事情或許因為時代和環境不同,意義也不同。 好比我的父親說他年輕時候給我爺爺寫信的目的是索錢。父親當時人在山東煙臺讀書,環境裡的物資缺乏讓他一天只能有兩個摻了橡樹仔的窩窩頭果腹,於是導致經常性頭暈,全身無力。父親每一回將索錢的信件給我爺爺寄出之後便計算時間,日復一日的到信件登岸的碼頭上等待回音,卻十之八九失望而歸。我爺爺當時是地主,事業不小,不缺錢但缺乏對子女的心思。父親後來病了,遺憾的中斷了學業返鄉休養。 我後來到美國念書給父親寫信的目的則是為了省錢。當時網路不像現在發達,越洋電話昂貴,寫信成了天經地義的事情;只是,提筆給父親寫信兩、三封後開始有了壓力。我當時自軍中退伍不久,課業中專心著藝術的學問,生活中雖然瑣瑣碎碎的寫著日記,可日記裡往往自以為是而處處詞不達意,張冠李戴,指鹿為馬,錯字連篇。那個寫作的水準看在我父親眼裡簡直對他是一種羞辱。父親是中學國文老師,我兒時背誦的唐詩是他一字一詞帶著我反復記憶而來,對詩詞他也解釋,我則是模糊的認識。父親用字講究,字典從不離身。於是,之後我對父親才有寫信的念頭便覺氣喘吁吁,如履薄冰。數年後,我著迷寫作,主動琢磨字詞的使用和文章裡的起承轉合;逐漸的,這才有了和父親討論學問的起碼樣子。 我喜歡畫畫,可畫著、畫著寫起了文字;印度詩人泰戈爾則相反,他寫著、寫著畫起了圖畫。一九二四年十月,泰戈爾乘坐安德斯號輪船時創作《大海》一詩,並在修改詩稿時突然的畫出了圖畫;同年十一月,還是同樣一艘船上,泰戈爾在一首名為《過去的時光》詩稿上畫出第二幅圖畫,揭開了自己在繪畫創作上的序幕。此後,泰戈爾十六年的歲月中完成畫作數千幅。一九二四年十一月留下一件繪畫作品,是他用鋼筆、墨水在一首名為《布羅比》的草稿詩行中作畫。圖片左上是一隻蝸牛的寫意圖樣,圖間是《布羅比》詩集中〈冥河〉的開頭兩節詩;右上角他畫了一條盤據的蟒蛇,蟒蛇身上紋路清晰,蛇的右上角還有一隻小鳥,圖間是《布羅比》詩集中〈昔日〉一詩的十二行手稿;左下的兩幅畫是伏案打盹的猴子和鱷魚,詩稿是〈大海〉一詩的部分手稿;右下的圖畫是一人頭雕像,沒有文字。看得出來泰戈爾筆觸緩慢,小心翼翼。一九二四年,他在詩稿之間展開了文學與藝術並列的生涯。